[動畫點評]樂園追放 -Expelled from Paradise-

。一個講述最先進的非人類、最落後的人類、最不像人類的人類的故事

警句：內含有劇透成份，請閱讀前平衡是否接受

算很早之前連同psycho-pass二期，一同預告虛淵新一套參與的動畫作品。這次除了是劇場版的舞台之外，亦和著名的商品化監督水島精二一同製作，讓人既是不安又是期待。首先表現咱的觀感吧：果然是出自虛淵手筆的十之八九都是好作品，而水島只要腳本家能壓得著，水島的人物、機體設計、鏡頭運用就絕對不會為觀眾帶來負面感想。

故事內容先作一點簡介吧。這個故事是描述人類在經過好一段無法計算的時間，終於進化至以資訊化的單位存在（應該是比較像衛斯理的小說寫過像以腦電波存活的形式）。保存著佔當時98%人口的太空船DIVE（有一些翻譯為天神，也有以音釋為迪瓦），在2400年受到不名入侵者Frontier Setter將近二百次的黑客入侵。由此，DIVE的保安局派遣連同女主角安潔拉（Angela）多名特工至地表（地球）尋找並阻止Frontier Setter與其黑客入侵。而為了偷跑而把自己的物理軀體壓縮為十六歲（卻是巨乳）的安潔拉分配到在地表的同伴丁格是以優秀而態度不佳見稱。故事就在這對不尋常的組合身上發生。

。大概，什麼都有的DIVE是沒記載沙的味道w

應該說呢，虛淵本來功力就相當好，由遊戲轉戰至動畫時候已經看上他的適應力很強，再由電視動畫轉戰劇場版時同樣出色。以虛淵一向事事串連的設定看出了，虛淵在這套作品表現同樣出色。

最易見的，是這套作品的用詞和關鍵字的數量。這套作品的用詞和關鍵字絕對不多，甚至歸納起來五根手指都夠用。但可以說，以只有不足兩小時的劇場版動畫作品來看，這是足夠有餘。

最先讓觀眾有感覺的，應該就是「樂園」這個字眼吧。在劇本進入高潮和C part時，安潔拉和DIVE高層的對白分別都出現了「樂園」，尤其是安潔拉更以「終於明白被阿當和夏娃的感受」，就指出這套作品的背景慨念，很鮮明地套入了「天堂」和「人間」的想法。尤其是安主角安潔拉Angela明顯是由天使英文angle這個字詞所延伸出來的英文姓名之一。這樣的設定其實是想讓觀眾有一個潛在的概念－人上人。在後面談及內容時咱會再詳細解釋這個概念應用的原因。像是這樣，樂園追放整套作品就是這樣以範圍固定而細小的字詞，讓觀眾更快速地掌握整套作品的主題是什麼。當然，如果對這個故事的背景再深入探討，在整套作品的對白細節、小骨頭中還是找到不少的樂趣，但那就留給fans自行在當中尋找樂趣（所以咱寫完之後就會去做這件事）。

。話說虛淵到底有多喜歡香港和中國，總是冷不聲防地加入很多這種元素在入面。話說是咕嚕肉不是古老肉，很重要要說兩次，但兩次都寫錯。總有種預感，如何樂園追放搞什麼聲優活動，又會跑神谷的油淋雞、回鍋肉、棒棒雞的三段活用。

另一個是關鍵字少的對白設計。進入後半，Frontier Setter登場後，很多關鍵字的表現是相當明顯，由此就會發現這套作品的關鍵字很少（最起碼相比起同為虛淵出品的魔法少女小圓、psycho-pass）。好比說Frontier Setter去解釋自己怎樣發現「喜歡」這種感覺，比較敏感的觀眾不用丁格問出口，已經會好奇「人工智能的喜歡是怎樣一回事」。這是因為這套作品的對白設計中，相當會利用「觀眾對對白的敏感度」。特別是Frontier Setter的對白中，夾雜大量繁雜的用語，反過來出現像「喜歡」這種容易了解易明的用字時，觀眾就會馬上反應過來。這樣的做法，可以說是為了在商業化重的作品中表現出不亞於硬派優異作品的手段。比起psycho-pass那類會從多角度分析問題的作品，樂園追放很明顯是角度不足，對問題的探討即使再深亦無法再往前。但是，如何以最少的關鍵字，讓觀眾以直覺去抓著作者的想法就是另一條出路。而實際上，這套作品亦是透過這樣的手段，將「人類」、「自我」、「喜歡」、「仁義」帶給觀眾，只要有去隨同作品思考，就能夠以這一些關鍵字去解透得到這套作品的思想。亦正因為關鍵字的數量少，所以把關鍵字拼入劇情的難度不高，也可以讓觀眾看得更開心的原因。

這當然和劇場版動畫的時間性、觀看習慣是有關。最大的問題是：劇場版動畫不同電視動畫，就算有買BD或DVD，要每次呆在營幕前兩小時，對比起電視動畫的長度更讓人提不起勁複習。那作品內容怎樣能夠在「第一次」就能讓觀眾明白，而不用不停play back and stop，就成了對劇本家的最大挑戰。而虛淵所用的手法，就正是這點。至於怎樣讓觀眾在二次會、三次會中找到樂趣，交給對娛樂性方面十分有才能的水島去辦就可以了。

雖然咱說這套作品用詞、關鍵字少，但這套作品的內容亦不見得膚淺。

正如咱在psycho-pass第一集就說，所謂的SF作品同哲學思想有十分密切的關係。而這套樂園追放可是比起很多SF電影更為直接，它所提出的問題就正中紅心是哲學其中一個大問題：人格統一。為什麼說是正中紅心，因為像這套作品中的資訊化人格、人工智能的自我意識，完全正是在人格統一之下派生出來的問題。

這套作品中三個最重心的角色：來自DIVE的資訊化人格安潔拉、在地球土生土長的肉體人類丁格、以數百年的自我進化形成出「自我」的人工智能Frontier Setter，分別就是代表了人類最理想的形態－脫離肉身的枷鎖、以缺憾成就健全的現存人類、透過無止境的思考讓自己成為人類的人工智能。故事的骨幹就是在三人之間的互動、襯托、對比間表現出無窮的思想。

就說安潔拉本身，她是一個典型的DIVE社會人格。在她的人格、認知上，和現在都市化的社會人格是幾近一致。多少可以想得到，虛淵想說的就是以都市形式存在的社會，日後必然會發展成DIVE的形態，也就是說，安潔拉就是現存人類的極端代表。她對「自我」是完全沒有認知，程度是連「想睡」、「空腹」甚至「生病」都無法認知。而安潔拉本人的解釋是因為「DIVE的人類已經擺脫了肉體的枷鎖，享受更高次元的存在」。這在邏輯的建築原理是不成立的，如果以「肉體」為下層，以「精神」為上層的話，那對於肉體的認知都不足夠時，精神的認知也是不足夠，那換言之即是安潔拉對於「自我」的認知是相當薄弱。

可以說，安潔拉就是虛淵對於現代人類的一種反思（亦多少有一點在諷刺所謂的文人）。現代人類可說是進化了不少，對於多種機械的掌握能力、知識的量、壽命等等，這一些都是屬於高層次的追求目標。但反過來，對於自我管理的能力卻是愈來愈薄。無法自立生活的大學生、遲遲走不進社會的年輕人，現代人大部份來說對於「自我」的物理層面和精神層面的掌握能力相反地愈來愈差。雖然能夠極端地進化到柏拉圖的理想、佛學的追求，脫離肉體的限制，但是「自我」的形成是不成正比。尤其是以現在的人類科技來看，愈來愈依靠單一資訊來源（大多是網路），雖然智識的量增加了，但智識的角度卻減少了。在和丁格多次的對話當中，安潔拉都不能佔上風，正正就是安潔拉在DIVE的環境裡長時間接受單一角度的資訊。最明顯的影響是，安潔拉對於思考上的跳躍相當不擅長，總是在DIVE的平面上打轉。直至遇上Frontier Setter、丁格的開導才有了決定性的改變。

整套作品中最有意思的角色，就正正是Frontier Setter這個人工智能。在哲學思考中，考慮人格統一的標準的差異，就會決定立場上認不認同人工智能的存在。最低層次的肉體統一問題已經不在樂園追放中談到，而是直接站在對於情感的存在與否去討論這個問題。笛卡兒的名句：我思故我在，是對人的「自我」存在的一種肯定方式，Frontier Setter的情況也是一樣。並不是因為Frontier Setter的本質是人工智能，而它定必沒有「自我」。抽離成長起源，只要存在有思考，那Frontier Setter就能算是「人」，尤其是那個年代，人也是可以資訊化。

丁格在和安潔拉的對話中，有一句咱滿有感覺的：特別是人這麼曖昧的定義。人的定義本來就是相當曖昧，怎樣才算是人，怎樣又不算是人，別說是統一標準，隨便找兩個人也不可能得到一樣的答案。中文中常罵人畜生（日文也有就是了），就是有時候，對象是人但咱們很可能不認為對方是正在做人類的行為。反過來說，就算對方不是人，但很為讓咱們覺得充滿人性，對方也可以是人。

有個特別有趣的關鍵字在作品中提出來了：「仁義」。仁義，在作品中後段是不停出現，在東方的思想學當中都是相當有名的字眼。仁義是什麼，儒家認為是人類最基本存有的素質，那是一種對於人和人之間非依據邏輯而行的精神素質。要是在孔子面前出現柏拉圖，可能就會問出「如何禽獸也表現了仁義精神，那禽獸算是人嗎？」這種讓東方思想家最傷腦筋的問題。虛淵作這套作品就以Frontier Setter來回應了這個問題：那禽獸也是人。人對人作為人的認同，並非那麼單純從肉體出發，更著重於精神層面是否「像個人」。Frontier Setter之所以像人，因為它會有「喜歡」的感覺，它會有「有意思」的感覺、它會有「仁義」的不合理情感、它會「作曲」、它會和友人談論興趣、它亦有「存在意義」這種很多人都沒有的生存目標。最諷刺的是，比起DIVE暗地裡進行的洗腦獨裁政治，Frontier Setter在招募同行者時是以「民主」為最大宗旨，不存有攻擊意圖。那到底DIVE的社會像人，還是Frontier Setter像人，真是一個讓人看到會心微笑的對比。

而丁格呢，除了是一個「怎樣才算是人」的典範答案之外，也是虛淵的代言人吧。

怎樣才算是人，從丁格身上可以看得出來。所謂的人，並非只有像中國聖人那種完美人格才算是人。反而，在丁格利用安潔拉來獲利、熱愛音樂、與人交流，這一些地方看得出，什麼才是人。人是有他的美善性，像Frontier Setter說到的仁義，這一些是令人愛好，但相對必然地存在人的醜惡性。人之所以有人味，就是人會做好事的同時也會做壞事。好事讓他人獲益，讓咱們知道人的存在；壞事讓他人討厭，讓咱們知道人在為自己的存在而過活。如果好事是向外證明自己是人，那做壞事就是向內證明自己是人的事實。丁格做事十分明辨敵「我」，雖然丁格對安潔拉十分溫柔，但是對其他人卻不會。雖然丁格會為殺人而感到苦惱，但是為了Frontier Setter，丁格也想盡辦法阻止DIVE特工破壞Frontier Setter，這就是因為有「我」的存在而產生了「敵」的意識。
丁格亦熱愛音樂，說出「音樂是用骨頭來感受」的話。雖然可以單純以興趣來解釋，但咱就再深入點說。為什麼虛淵寫丁格是「愛音樂」而不是「愛畫畫」，又不是「愛女色」，那就是音樂對人的特別性。音樂被稱之為世界共通語言，那是因為非科學可解釋，人類對於音樂的喜好是相同的。有音樂家會認為，音樂是存在著創作者的靈魂，咱會解釋為音樂是以創作者的喜好而創出來，從而讓音樂存有個別獨立的存在性。丁格熱愛音樂，也就是丁格除了作為人之外，他亦會去感受其他人。作品有描寫過，丁格相當擅長與人交流，因而懂得做生意而讓雙方獲利（雖然是安潔拉賠了），又懂得以不同語言來與人交流（而且還懂能找到賣寶石偽裝的發訊機的門路），也能夠和外表不是人的Frontier Setter討論舊音樂。其實就是人對其他人的感受性，也是證明出人自身作為人的一種方式。

在這樣有人味的丁格面前，看向DIVE這個作為最先進人類社會又是怎樣？DIVE所提倡的，和日前咱寫過psycho-pass的泉宮寺所支持的機械化人類有點相似，只是形式上有點不一樣。人類不再用肉體的限制，能無邊無制地感受世界所有事物，像安潔拉自己也說感受過很多還存於肉身的咱們根本不會明白的現象。但這就是人類的進化嗎？當中真的介入有這種脫離肉身，追求自由的本意嗎？在丁格所看，當中根本沒有存在過。無論如何，世界上的資源是有限的，就算把人類轉化為資訊，資訊的本質還是要依靠記憶體運行。去競爭就能得到相應的回報只是口號，在過激的競爭中，才能不及他人的結果還是什麼都得不到。這便是否定資本主義最大的理據。同時亦正如安潔拉所說，難道這個現實就沒有不公平嗎？就有自由了嗎？丁格也坦言，現實不單沒有，而且還會被「運氣」所支配。不過，這個選擇的本質並非在討論哪一邊比較好、正邪的問題，而是一個個人選擇的問題。作為一個人，選擇接受像DIVE一樣的社會所支配，還是受運氣所支配。哪邊都沒有自由，但最起碼應該有讓咱們在兩者之間選擇的自由。

本來想在這裡就收筆，但作為樂園追放的fans，在虛淵的精彩劇本演出之後，也不得不讚一讚這次的水島精二。水島的商業化作品可是十分有惡名，在這次和虛淵這位能夠壓得著水島的腳本來一起工作，不只是沒有讓水島的能力下滑，咱覺得作為支援整個劇本的支援者來看，水島做得十分出色。

這套作品以3D為主作畫，而角色的表情就以2D的手法處理。這種比較重視覺感受的作風，可以緩和了不少虛淵那硬生生的風格。在過去中，最讓人覺得沒趣的是和天野明合作的psycho-pass，兩位硬鬥硬就讓作風整體風格只面向硬派觀眾。而這次和水島合作就讓作品圓潤很多，除了是喜歡虛淵劇本的硬派觀眾，比較一般大眾的觀眾，也能在安潔拉多變的表情（可說是在咱看過的3D作畫中最豐富的表情表現）中找出樂趣來，特別是在最後一戰時安潔拉激昂的表情可是為整套作品的畫面感受上加不少分。而作畫移至戰鬥，在水島的經驗下可是相當出色。機體受重力影響下的移動軌跡、各種武器的應用咱都可以給出很高的評價，雖然還是一如過去水島的機設，總是要用騎乘式駕駛倉（水平移動還好，這次的3D作畫也看出這種設計在上下移動是一點保護性都沒有，但也方便乳搖吧，這一定是水島最愛）。

。真的想問水島到底有多喜歡屁股。

而聲優，當所就外形設計是有點擔心釘宮配不配安潔拉。但現在說呢，以釘宮的年資來說（尤其是這種強氣系角色），安潔拉是已經得心應手的角色類型，反而是稀少的分鏡不佳下，安潔拉的表情跟不上釘宮的變化。而丁格的三木真一郎，嘛嘛，已經是經驗老到的大前輩，加上他也配不少知性大叔角色，丁格的的形象都表現得很傳神。特別是丁格在關心安潔拉時的語氣、和Frontier Setter討論時的愉快感都相當自然，真的是無可挑剔。而Frontier Setter的神谷，過去神谷都是配很多情感多變出眾的角色為主，這次的Frontier Setter可說難度最高的角色。怎樣在機械化的平穩沒起伏語氣中，表現出人性，文學上寫起來簡單，但實際表現起來單靠想像是完成不了。實際表現上，咱們可以從神谷的表現上感受到Frontier Setter是機械化的一面，但又能夠在和丁格的對話中，能覺到Frontier Setter是人類的實感。神谷的能力到底哪裡才是極限？

整體來說，雖然是近兩小時的作品說不上是豐滿的內容，但也相當充實。就劇本的說理性、對話題的主觀感受都相當一流。而在水島的支援下，在畫面的表現亦不會悶到人，充滿了各種的娛樂性。而且安潔拉那完全是萌系角色的設計，也相當優勢（看香港某RG的邪神吉祥物）。雖然就認真的思考角看去看，因為兩小時真的不夠時間，這套作品本身的觀點角度頗為不足，這裡只能扣一點分數。但是一般觀眾而言，這套作品都是萬二分值能進電影院先的好作品。

評分：95/100